第4节
??这架她在南陈,再也没求来的秋千,曾一度成为了她心头的怨念,重活一世,便也见着了。 ??却已变了味。 ??十五岁生辰那日,她被萧誉从假山石上揪着后领子抓下来,回来便送给了她这架秋千,点着她的鼻子告诉她,“别荡太高,不然没收。” ??坐在那秋千上,她能瞧见殿门前的那条路。 ??知道他何时从那里经过。 ??她以为他能给她做第一架,便也能做第二架。 ??却不知道,人会变,感情也会变。 ??十七岁生辰那日,她高高兴兴地敲了他的门,满怀期待地去央求他,在紫萝苑再给她做上一架秋千,同北凉时一样,她也想提前知道他何时经过她的紫萝苑。 ??得来的却是冷冷的一句,“穆蓁,朕很忙。” ??半月后,她也不知他如何又想了起来,前来问她,“你生辰,过了?” ??那一瞬,心疼如绞,穆蓁却没让自己留下半滴泪,她自来骄傲,只点了点头,“嗯。” ??萧誉依旧没提秋千。 ??过了半晌才问,“有什么想要的吗?” ??穆蓁憋住眼眶里的泪,若无其事地笑了笑,“过了便过了,明年还有呢。”那喉咙处窜出来的酸胀,让她难以呼吸。 ??后来他让宫人,给她送来了一堆的绫罗绸缎。 ??她自小就喜欢过生辰,喜欢被所有人当做瞩目的焦点,喜欢众星捧月的那种感觉,更期待他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。 ??却从十七岁开始,她再也不敢期待。 ??之后的两个生辰他倒是记住了,也依旧是绫罗绸缎,送来的首饰匣子,她便再也没去打开过。 ??其实回想起来,在南陈的那些点点滴滴,早就预示了他们的将来。 ??只是她一直纠结着过往,不想去看清罢了。 ??不撞到南墙不回头,下场自然不会好。 ??夜风从身后扑来,穆蓁的眸子一颤,蓦地醒来,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地舒缓,穆蓁偏过头同阿锁道,“明日,让人拆了吧。” ??阿锁提着灯盏,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声,迟钝地点头,“好。” ??一日下来,阿锁心头虽有疑惑,却一时半会儿也闹不清穆蓁到底是如何打算,也不敢贸然去问,如今见她突地要拆了那秋千,更是疑惑不解。 ??回到屋,阿锁伺候完穆蓁洗漱,见她迟迟没有躺下歇息,这才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,“殿下。” ??“怎么了?” ??阿锁指了指她身后的那几个匣子,“殿下这些,还要吗。”前几日殿下让她用屋里的首饰兑换来的银票,说是路上要用。 ??今日她却没走。 ??穆蓁盯了那匣子一阵,回头轻声唤道,“阿锁。” ??“奴婢在。” ??穆蓁看着她,神色深沉而认真,“我不会去南陈,以后就呆在北凉。” ??阿锁愣了好久,才反应过来,忙地点头道,“好。” ??** ??北凉城外的黄土道上,停了一辆马车。 ??从日落前守到深夜,再到天亮,林子里的几声鸟鸣传来,格外的安静。 ??宴观痕眼开眼睛,艰难地从树根处爬起来,扭了扭脖子,同立在身前纹丝不动的的裴风道,“别等了,鬼影子都没。” ??裴风不动。 ??宴观痕脸上明显带着不满,似是有着天大的憋屈藏在心底,往马车的方向两步又转过来问裴风,“当年你跟着陛下在北凉呆了十年,定也清楚其中人脉,你可知他所候之人到底是谁?” ??裴风瞥开目光。 ??宴观痕见他不答,直接往下猜,“是北凉哪位大臣有了投靠之意,还是哪位了不得的谋士被他收入了麾下?” ??裴风朝马车的方向一扬头,“人就在里面,宴大人何不自己去问?” ??裴风是萧誉的暗卫。 ??宴观痕是萧誉的谋臣。 ??一个陪着萧誉在北凉出生入死了十年,一个在南陈里应外合,当了他十年的眼线,一年前萧誉从北凉逃出南陈,与虞氏联手弑兄篡位登基,这第一步也算是大功告成了。 ??宴观痕有满腹的宏图大志要施展。 ??先是南陈朝政那帮占着茅坑不拉|屎的顽固老臣,再是虞氏的兵权,这些搞定之后,再往远了说,南陈分裂出去的国土,挡在南陈前面的北凉...... ??他要规划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。 ??数日前,萧誉却突然说有一件大事需要出门亲自处理,带着两人秘密离开南陈,绕道来到了北凉城外的荒郊野岭,谁能想得到竟是为了等一个人。 ??宴观痕想不明白,是哪个神仙老子,需要他一个南陈皇帝舍身探险来这等人。 ??倒不担心谁会前来谋害他。 ??没人会相信,一个屁|股还未坐热的皇帝会用这么个方式来找死。 ??宴观痕转身回了马车,坐在萧誉的对面,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,“一日了。” ??晨光从窗外洒进来,前几日宴观痕刚做好的一张新弓,萧誉爱不释手,正借着光坐在那拿了块锦布擦拭,袖口轻挽,露出的一截手腕,骨节分明,闻言抬头,一双黑眸清冷地从宴观痕脸上扫过,手上的动作有几分迟疑:“再等等。” ??宴观痕等不了。 ??“陛下已离开南陈数十日,先不说朝堂那帮臣子会如何打算,虞氏能坐得住?你这一趟回去,恐怕也就只有那把椅子是你的了。”宴观痕的语气急了起来,“陛下想要离开南陈,也得等到自己的势力足以支撑朝堂,后顾无忧之时......” ??宴观痕同萧誉相识于幼时,宴观痕的父亲站错了队,站了当初萧誉的生母周皇后,后来吴氏当道,宴家跟着受牵连,同为落魄之人,如今晏家就只剩下他一人。 ??父亲的选择当由儿子来背。 ??是成是败,都得看他萧誉。 ??萧誉搁了手里的锦布,侧身将弓箭挂在了马车上,车窗的门敞开,晨风灌进来,萧誉的袖袍轻轻荡了荡,转头问宴观痕,“何为后顾无忧?” ??登上皇位,清理超纲,收拢兵权,再扩大势力,吞灭敌国...... ??无休无止。 ??何时才会后顾无忧? ??曾经他便是如此让她等过,等到他后顾无忧之时,等到他足以强大,他便给她这天下最尊贵的后位,再生下他们的孩子,封为储君。 ??直到她死。 ??脑子里的那道声音再次窜上来,“我这一生得罪过无数人,也让很多人伤心难受过,可唯独对陛下,我未曾有过半点伤害......” ??心脏骤然被揪住,萧誉搁在膝下的指尖猛地一颤。 ??她是如何来的南陈。 ??何时从北凉动身。 ??她同他说起时,他只觉聒噪烦闷,并未在乎,如今却留在脑子里,刻的清清楚楚。 ??断不会有错。 ??可如今一夜过去,天也亮了...... ??未等宴观痕回味过来,适才他那句话是何意,萧誉直接从袖筒里掏出兵符交给了宴观痕,“你即刻起身,三日内攻下汉阳。” ??宴观痕以为自己听错了,“汉阳?” ??“嗯。” ??宴观痕脸色犹如雷劈,“陛下,那是南陈。” ??自己打自己,莫非他疯了? ??可萧誉的表情告诉他,他就是疯了。 ??宴观痕什么脾气都没了,只哀求地看着他,“陛下此举并不妥,虞氏固然要除,但绝不是此时,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盯着南陈,大敌当前内乱是大忌,待我南陈恢复国力之后,假以时日陛下可以不动一兵一卒,便能收复兵权......” ??“你想到的,虞氏也能想得到。”萧誉不想听他叨叨,这辈子,他岂会再将时光花费在南陈那一块朽木之上。 ??萧誉半个头探出窗外唤来了裴风,“去联络商队。” ??宴观痕眼皮子猛跳,直觉没什么好事,憋着一口气问,“陛下要去哪?” ??“北凉。” ??宴观痕脸都绿了,“啪”地一声推开马车门,跳了下去,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,没有最疯只有更疯,合着他这是有备而来,早就没打算回江城。 ??宴观痕一面走一面愤然地囔囔,“你去,北凉皇帝正等着你送死,早知有今日,一年前又何必回来,弑兄篡位,白糟蹋了你残暴的名声,人家萧渊皇位坐的好好的,你把他弄死,如今屁股一拍说不要就不要,老子要是他,爬起来也得饶你一把......” ??萧誉懒得理他,伸手拉上车门,同裴风吩咐道,“走。” ??第4章 入北凉皇宫 ??翌日穆蓁睡了个好觉。 ??醒来又被皇帝召去了晨曦殿。 ??皇帝几乎是一夜未眠。 ??穆蓁在大殿上对他的保证,他根本就没信,一直派人暗里看着,到了夜里听说太子和公主都去了城门,原本心已经凉了半截,岂料,人却回来了。 ??皇帝心里一高兴,特意同王总管交代,“别吵着她,待她睡醒了再过来。” ??穆蓁一到,皇帝便让人布膳。 ??一桌饭菜,全是穆蓁喜欢的口味。 ??穆蓁念着北凉这一口,念了三年,到死都没能得偿所愿。 ??昨日刚回来,悲喜交加,没顾着去想吃的,如今睡了一个好觉,精神了许多,一筷子下去,便没带歇停。 ??皇帝一愣。 ??将跟前的碟盘往她跟前移了移,“喜欢吃,就多吃些。”前几日为了萧誉,她同他闹脾气,茶不思饭不想,岂能不饿。